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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1、第五章 薨(中) ...


  婉嫔陈氏是汉军旗人,自乾隆爷还是皇子时便入侍藩邸,当时还只是个格格。万岁爷即位之后,嫡福晋富察氏被封了皇后,侧福晋高氏是贵妃,那拉氏是娴妃,同为藩邸格格的苏氏封了个纯嫔,连包衣出身的金氏都晋了贵人,她却只是个常在。可以看得出,陈氏是多么的不受宠爱。
  但是,能在后宫里生存下来,安于一隅默默无闻这许多年的,绝不会是个傻子。婉嫔或许无争或者争不起,但她却不傻,她懂得在后宫中作为不受宠爱的妃嫔,如何安身立命的生存方式。而这,也是与她生来豁达的性格息息相关的。
  乾隆爷正是看中她这一点,所以把令妃魏氏的两个女儿都记在了她的名下。庆妃对于十五阿哥只是抚养,并非生母,她的名字甚至未必能够登得上玉牒。而婉嫔陈氏,却已注定是两位公主的额娘,在爱新觉罗家族的族谱上占有一席之地。
  
  七格格跟九格格被抱到婉嫔宫中的时候,一个五岁,一个只有三岁。可以说,在她们的成长道路上,婉嫔给了她们最大的影响,她们的人生观价值观,都与婉嫔的言传身教息息相关。七格格如今已经十岁了,举手投足间颇有婉嫔的影子,淡泊、宁静,像她的额娘一样,总是置身于世外,像是对这宫里的都漠不关心、毫不介意。但只除了一点,她的生母,魏氏的死因。
  作为一个当初已然五岁的孩童,被抱走时,她已有了不少难以抹煞的记忆,她不会像妹妹一样,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不记得是谁。这么多年离开延禧宫的生活,让她对当年魏氏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。她未必瞧得上魏氏的行事作风、人格做派,但那毕竟是生下她的女人,毕竟与她曾一起生活了五年,虽然只有在皇阿玛面前,她才会作秀似的展露她并不常见的母爱,但血浓于水的感情,依旧在七格格的心里澎湃着。
  
  婉嫔是一个豁达通融的人,即便两位公主已记到她的名下,她也并不阻止七格格去延禧宫看望她的生母,有时候,甚至带着两位公主一同前去。她并不认为这样做,两个女儿就会对她疏离,恰恰相反,正是魏氏的歇斯底里和一刻都不肯停止的恶意诋毁,才将两个女儿更加推向自己。任谁,都不愿意拥有像这样一个疯狂的母亲的。但她没想到的是,这样频繁的探望,却让七格格知晓了不该知道的辛秘。
  
  她一直都有暗暗地怀疑,魏氏死的时候她或许还太小,可现在的心智,足够让她想清楚当年很多的细节。那酸枣仁是谁给的,她其实早就在宫女的口中打听到,至于除了她跟妹妹、额娘外,当年最常出入延禧宫的主子是哪一位,她也早就暗暗做了探查。不管是从动机、还是能力来说,那个女人刚刚符合谋害魏氏的一切条件。可偏偏,老佛爷拍板,不叫查了,连皇上也随声附和。
  七格格明白自己阿玛的用心,历朝历代宫廷倾轧的事情她也听老嬷嬷们谈论的不少,再查下去,也终究没几个人干净。可她自己心底却不能忘怀,究竟是谁,害死了她的生身母亲。她想,或许总有一天,老天爷会给她报仇的机会。
 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,这一天,竟然真的来了。
  
  那时候,她领着妹妹,正在建福宫的慧曜楼上游玩。低头就见不远处,五阿哥匆匆而过……
  
 
  乾隆爷真的震撼了,就算没有了金册金宝,可在名义上,那拉氏依旧是大清朝的皇后。就是这样的一个皇后,竟然不明不白的在英华殿里死了?!
  查,当然要查!这不但关乎皇家颜面、后宫安全,这更是出于他对于那拉氏的一种愧疚之感。虽然他以前埋怨皇后,看不过她行事作风,又因百花膏对她有积怨,可溺水这件事情,确实是平白让那拉氏背了黑锅。乾隆爷不得不想,若非自己下令将她迁去了英华殿,若是她还在前呼后拥的坤宁宫,这样的悲剧,是不是就不会发生?!
  他望着伤心欲绝的儿子,遗憾之情更甚。
  
  可调查的结果并不顺利。
  作为大清朝原本最尊贵的国母。被夺去了一切册宝,被强行迁离了坤宁宫,被撤走了所有随身侍女,那拉氏的份例,仅仅是后宫中最卑微的答应的等级。可即便如此,仍旧有人落井下石。
  坤宁宫原本伺候的老人都被愉妃变相的发配了,只剩了一个容嬷嬷,死活都要守着她的皇后娘娘。含香求了情,愉妃也不好硬来,好歹人家还顶着襄理的头衔,可按照答应等级分派的那两个宫女就没那么让人省心了。即便是普通宫人,还有那跟红顶白的恶习,更何况被愉贵妃娘娘专门指导过的两个?容嬷嬷也不指望她们能伺候自己主子,只盼着她们不多生事端就不错了,恨不能都远远的打发了。
  那拉氏事发的时候,身旁一个人都没有,连容嬷嬷都因为有事不在跟前。英华殿里倒也有洒扫的小太监,可一个几乎等于被废的皇后,谁会多多留意什么呢?据值班太监回报,事发之前只听到那拉氏所居偏殿内一阵乒乒乓乓的吵杂声,接着便没了动静,等容嬷嬷回去的时候,那拉氏已经只有出气儿没多少进气儿了。太医来了之后,宣布了死讯,并给出了诊断结果,吞金而亡。
  
  “你怎么会不在皇后身边呢?你不是一直贴身伺候她的吗?”
  太后觉得异常郁闷,瞧瞧这些年的木兰秋狝,都发生了些什么破事儿。先是含香滑胎,儿子差点下令取消木兰;接着还是那个香妃,万岁爷念着她即将临盆不舍得离开,竟就真的在西苑窝了一个夏天;好不容易孩子也生下来了,自家儿子也有心情了,正正经经去热河消了一回暑,结果第二年,又让那个白吟霜给搅黄了。这会儿更热闹,好端端的一个皇后没了。
  老太太恨恨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容嬷嬷,把儿子唱反调、富察家没能拿下、十二包子也不受控制的怒气都一股脑的带了出来。
  
  “老佛爷,您可一定要为皇后娘娘做主啊,奴才知道您最是公正、最是公平,您最最疼惜我们娘娘,您可一定要为她做主啊!”容嬷嬷当真是声泪俱下,可怜她自皇后娃娃时期就是贴身伺候的奶娘,跟皇后的感情比跟自家爹妈还亲。让她一生牵挂的人没了,她心里何止是空落落,简直都快崩溃了。
  “老佛爷,我们娘娘冤枉,我们娘娘死的太冤枉了!”容嬷嬷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:“老佛爷您知道,皇后娘娘最怕暑热,偏那英华殿里烧香拜佛,整日里烟熏火燎,到了夏天简直跟个烤炉差不多。老奴心疼娘娘,就想着在娘娘寝室里放些冰块,可,可管事的太监说,我们娘娘并没有这样的份例。老佛爷,老奴真的是又气又疼啊!老奴气这帮奴才跟红顶白、落井下石,老奴更心疼娘娘千金贵体,却要受这等活罪。老奴就想哪怕拼了老命,也要找那太监理论理论,看这冰块他到底给是不给。谁知道等老奴回来,就,就见到满地狼藉,皇后娘娘已人事不知的倒在地上,还,还没等太医传到,她就这么去了啊……”
  
  愉妃脸上就有点挂不住,虽说乾隆爷下令收了那拉氏的金册金宝,可这位爷怎么可能会追究到份例这种细节?缩减人手、拖欠份例,本就是她暗暗授意。她笃定了万岁爷不会为这点子事上心,谁知道摊上这么一档子麻烦,让容嬷嬷在众人面前吼了出来。
  “启禀皇上,启禀老佛爷……”愉妃刚调整了情绪张口想解释点什么,就被乾隆爷一个冷厉的眼神打断了。
  
  废话!爷现在要追查的是皇后的死因,没空落落你是怎么治理后宫的。哼,往昔装的安守本分,没想到也是个不省心的,行,等爷有空了再跟你算账吧!
  乾隆爷眼睛一转,目光就落到了留守紫禁城的庆妃身上。
  
  庆妃扑通一声就跪下了,“启禀皇上,臣妾,臣妾并不知情,臣妾什么都不知道,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!”
  庆妃那叫一个怨念啊,昔日令妃魏氏的死能牵扯到她,今日皇后那拉氏的死还牵扯到她。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倒霉,后宫里这些女人怎么就这么不省心?她已经够低调的了啊,守着抚养的十五阿哥在启祥宫里安安稳稳过日子,既不如容贵妃那般荣宠无限、儿女双全,也不如愉贵妃那样统摄六宫、儿子已成年,你说这些倒霉事儿怎么就都叫她给摊上了?皇后娘娘啊,那拉氏啊,你早不死晚不死,为什么非要在万岁爷不在、老佛爷不在、头顶上两个贵妃也不在,偏偏是我庆妃暂理六宫事的时候死呀。你说你这不是害我嘛,你这不是典型的一拖二嘛,你这不是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嘛!!!T_T
  
  乾隆爷火气更大了,什么都不知道?要你管家,你却什么都不知道?!自己家里都死了人了,你还什么都不知道?!那还要你何用?!!
  不过他也知道这当口儿不是发作这个的时候,庆妃的心思性情,他也很了解。若非她一贯是个心思浅的,他也不会把十五阿哥抱给她抚养;若非她一贯是个野心窄的,他也不敢让含香搬去永寿宫跟她做了邻居。这两个特性,在万岁爷眼中一直都是庆妃的优点,没想到在关键时候,却像是让他憋了口气一般的堵得慌!
  废物,都是一群不省心的废物!!!
  
  “皇上,”含香看着自家男人憋得猪肝色一样的脸,不禁心疼,看着扑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的容嬷嬷、以及临来时十二阿哥那张纸一般苍白的脸,心底更免不了惆怅。皇后,原来青灯古佛,也没能成为你最终的归宿。
  “启禀皇上,臣妾想,调查的事不能耽搁,可眼下有件重要的事情,却更是拖不得。”
  
  那拉氏死了,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,都应该有个说法。但这件事情若说她自杀,皇家的面子上过不去,若是他杀,大清朝更是颜面尽失。不管查的结果如何,对外宣布的,永远都只能是语焉不详,倒不如先把更要紧的给办了。
  “皇上跟老佛爷不在宫中,此等大事,庆妃姐姐自然不好擅作主张,皇后娘娘的尸身始终停在英华殿的偏殿。从京城去热河一个来回,路上已耗费了不少时日,眼下又是酷暑,天气燥热,臣妾只怕……臣妾想向皇上求个恩典,皇后寝殿的东西都不要乱动,连皇后娘娘身上的物件儿也褪下来着专人看好,以备日后追查。只是皇后娘娘的尸身不能再放着了,求皇上准许,尽快按礼制下葬。”
  
  乾隆爷明白爱妃的意思,这不光是催着他下旨下葬,而且是讨恩典要求他厚葬。一个连金册金宝都没有了的皇后,又怎么能按照国母规格下葬?但皇后死的又实在是……
  “皇帝,”太后忽然发了话,“依哀家的意思,就按照皇贵……”
  “就按皇后的规格办理,”乾隆爷打断了自家母亲的话语,“朕一天没下诏废后,她就还是大清朝的国母!”
  
  老佛爷气息一滞,恨恨的将指套嵌进了手掌心里。那拉氏是什么身份死的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以皇后的规格下葬,那她的儿子,就依旧还是中宫嫡子……
  容嬷嬷却是喜极而泣、连连叩首谢恩。娘娘,您没有白死,您真的没有白死。那些害您的人,早晚都要为此付出代价。而十二阿哥,却得了一张护身符,他依然是大清朝的嫡子啊!!!
  
  宣布了这道旨意,乾隆爷便不禁有些泄气,心情便越发的抑郁起来。或许,她真的是自杀吧。虽说寻短见之人不该左翻右砸,不该将寝室弄得一片狼藉,但以那拉氏那个倔脾气,却也未必不可能。英华殿上下,都没有看到可疑之人出入。或许她仍在记恨自己冤枉了她,或许她仍在记恨太后设计了她,或许她还有记恨,含香是这一系列时间的引线。她既自怨自艾,又想借机向其他人发泄些什么,所以,她选择了吞金自尽?
  不管怎么说,英华殿的奴才是一个都不能留了,尤其是那两个那拉氏的贴身侍女。那拉氏的死因,不能被他们宣扬出去,就是他们疏于服侍害主子一命,也活该以死谢罪。至于那拉氏的死因,对外,就宣布是暴毙吧……
  正当乾隆爷还在默默思考,而一众妃嫔战战兢兢陪侍一旁的时候,门外又有太监来报:“启禀皇上,七格格求见。”
  
  乾隆爷不禁诧异,这个女儿,当年令妃得宠时也是颇得他青眼的。虽然疼爱程度不及和靖,可相较其他公主来说也是优渥许多的。只是魏氏的事情败露后,他因为迁怒,对着这两个女儿也有些不愿意相见。他知道婉嫔是个有分寸的,女儿记在她名下养定然错不了。
  只是,这个时候,她来这里做什么?
  
  七格格望着高高在上的父亲,问安施礼,一丝不措。只是接下来她说出的话,却令在场众人无不大吃一惊:
  “皇阿玛,我知道皇后娘娘死前,有谁擅自出入了英华殿!”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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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第六章 薨(下)

  事情的发展可以说是急转直下,就在乾隆爷打算断定这是一场自杀事件的时候,他的女儿却说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:
  “皇阿玛,皇额娘出事的那一天,女儿亲眼看到五阿哥急匆匆的去了英华殿!”
  愉贵妃当场就懵了!
  五阿哥是被乾隆爷发了红牌、下了禁足令,可闭门思过并非等于圈禁,乾隆爷对儿子的惩罚,还不至于要出动守卫亲自监督。况且任谁接到圣谕,都不敢不遵守啊?!
  可偏偏,就有这么一位五阿哥!
  贝子府他本不能出可没人监督,神武门有人守卫可皇上没下旨、谁也不敢拦了皇子的驾。五阿哥也算警醒,知道出门的时候尽量低调,贝子府外没有人认出他来,但进宫门的时候靠的可是他的这张脸,神武门诸多侍卫,他是死活都赖不过去的。
  可是,“皇阿玛,儿臣并没有对皇后娘娘做什么,儿臣是冤枉的,请皇阿玛为儿臣做主,儿臣确确实实是冤枉的!”
  五阿哥永琪一脸愤慨,气势汹汹的瞪着诸人,那架势绝不像是在受审,反倒像是来问罪一般。
  “你冤枉?”乾隆爷见儿子这副模样真想抽他,“那朕问你,你不在府中闭门思过,溜进宫来做什么?跑到英华殿去又做什么?你难道忘了,朕曾下过的口谕?!!”
  “是儿臣鲁莽、儿臣自作主张了,儿臣并非有意要违抗皇阿玛的旨意,只是小燕子的祭日快到了,儿臣想要为她烧几柱香。儿臣也惦记着皇阿玛的禁令,不敢去别的地方,只好到这英华殿里来。请皇阿玛恕罪!”
  你瞧,人家五阿哥也不傻,人家也晓得打好腹稿有备而来,可惜……
  “上香?”乾隆爷气笑了。
  果然歪了就是歪了,怎么掰都也掰不会来,残了就是残了,再怎么长也长不出脑子来。这“傻鸟”瘟疫的杀伤力果然巨大,原本好好的一个皇子,脑子竟然活活被鸟给叼了去,麻痹连借口都想不出个像样的来!
  “你不知道英华殿是后妃礼佛的地方吗?你难道不清楚皇后已迁居于此吗?!来英华殿烧香?莫不是还想在祭扫肖氏的同时跟你的皇额娘叙叙旧?聊聊你们当年是如何的不对盘?如何把诺大的紫禁城搞的是鸡飞狗跳、人仰马翻?!!”
  五阿哥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承认他就是来跟皇后叙旧的,或者说他跟皇后之间有什么孺慕之思、有什么舐犊之情。当初他们两拨人马恨不能见面就掐的架势,在这紫禁城里可不是什么秘密。叙旧?不叙仇就不错了!
  永琪冷汗直流,怔在当场。
  “说,你去英华殿,到底干了什么?!!”
  天子一怒,自然威力无匹。五阿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,连带着的,还有他的生母愉贵妃。
  “皇上,皇上,事情一定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。永琪他是个好孩子,他一直都是您最看重的儿子呀!皇上,一定,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,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。请皇上明察,请皇上明鉴呐!”愉妃这会儿是真慌了,谋害嫡母可是了不得的大罪,尤其是,这嫡母更是一国之后。
  “做了手脚?”乾隆爷怒哼一声,“朕看动了手脚的人,根本就是你自己吧!若非老佛爷举荐,朕根本就没打算要晋你的位,更不会将管理六宫的权利交到你的手上。果然令你得意忘本、原形毕露,什么恪守本分、什么谨小慎微,都是装出来的。依朕看,你才是最蛇蝎心肠的女人!”
  “皇阿玛,您怎么能这样说我的额娘?”原本脑袋耷拉的五阿哥蹭的一下蹦了起来,那张牙舞爪的架势像是要跟谁拼命。他这人就是耳根软、易忽悠,以前为了能得乾隆爷青眼,愉妃亲手把他推向了令妃那里,他倒也真不负众望,一心一意的把令妃当亲娘,看的愉妃牙根痒痒。现如今令妃死了,愉妃终于有机会爬了上来,把亲儿子叫过来一番提点,五阿哥又明白生母的良苦用心了,立志要做个重孝道的儿子,怎么能看着自己额娘被指责?
  “皇阿玛,实话跟您说吧,儿臣去英华殿,确实不是为了烧香。儿臣就是因为时刻惦记小燕子,才绷不住,想要去找皇后的麻烦。儿臣并没想要害她,儿臣只是气不过打算排揎她两句而已。此事跟我额娘没有半点关系,请皇阿玛不要错怪好人!”
  听听,教出这样大逆不道儿子的反倒成了好人了?!
  还有,麻痹你那是什么态度?庶子口口声声要去找嫡母的麻烦,还敢这么理直气壮?!!
  乾隆爷气的耳朵快冒烟儿了,只想把这个逆子一脚踹出去,麻痹的,当初朕真是瞎了眼了,怎么会曾打算让这么块玩意儿继位?!现在他就敢谋害嫡母,若他朝掌了权,兄弟姐妹不是都要别他迫害尽了?乾隆爷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早早醒悟、悬崖勒马,一边下定决心不但皇位,这辈子的爵位五阿哥都不要多想了。
  却不料五阿哥下一句话,更是石破天惊。
  他先是抬头看了眼老佛爷,直把老太太看的心惊肉跳,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。果然——
  “皇阿玛,当日儿臣至英华殿外时,早已有人先我一步,在房中与皇后争吵。儿臣行踪并不想为外人所知,于是便退了出来,但房中那人,儿臣却看的清清楚楚,正是兰贵人!”
  五阿哥原本确实是不打算说的,因为愉妃跟他透露,老佛爷有扶持他上位之意。但眼下撇清关系要紧,他也明白皇后死的蹊跷,还是能不被怀疑就不被怀疑的好。至于兰贵人菊贵人的,且,让老太太操心去吧!
  这一下转折连含香都看傻了眼,乖乖,比二十一世纪什么年度人伦大戏、TVB家族大剧可跌宕起伏多了。皇后的死先是牵住一个阿哥,之后又扯出了一个贵人,而这贵人身后还站着一位佛爷。那拉氏,您是在天有灵、普渡众生的观世音,打算把我所有的敌人都一网打尽吗?!
  含香忽然极其违和的想到了一个冷笑话:放心,不肯跟着我走的,我就让他们跟你走……
  兰贵人有没有去过英华殿,其实很好确定。后宫人数逾万,想要个个排查,的确很难。但锁定目标之后再做盘问,那就简单的多了。在连惊带吓一圈审讯过后,兰贵人贴身侍女便如实的供了出来她是何时陪着主子到了英华殿,又是如何守在门外听主子跟皇后大吵大闹,连兰贵人口不择言说的不少大逆不道的话,都转述了个七七八八。叫乾隆爷意想不到的是,她还供出了一件更令他愤怒的事——关于当日在西湖之上,兰贵人是如何一手持楫,一手将容妃娘娘摁入了水中。
  乾隆爷眼冒火光,简直能把眼前人烧死。皇额娘,你就如此期望朕痛失所爱吗?!!
  好在,审讯宫女的工作并不需要皇上亲自去做,这件事交由内务府,因为牵扯重大,乾隆爷钦点了傅恒来办。所以,谋害皇妃的事情可以不对众人提及,先放一放,但兰贵人确曾与皇后发生争执,这件事却要当着太后及掌事妃嫔的面亲自问责。
  “皇上,臣妾真的没有,臣妾只是跟皇后娘娘发生口角,臣妾并没有害她,臣妾更不知道她是何时死的。臣妾不敢,臣妾真的不敢呐!”兰贵人哭的声泪俱下、瑟瑟发抖,可她我见犹怜的模样半点没引起乾隆爷的疼惜。
  你会不敢?你连朕最心爱的女人都敢谋害,何况一个已近被废的皇后?!
  乾隆爷转头面向太后,故意询问道:“这件事到此该如何处置?儿子愚钝,请皇额娘示下。”
  太后心里真是把兰贵人祖宗十八辈都骂遍了,虽然上边有不少位跟她是一家……这个贱人,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就知道拖后腿。可她不能大义凛然的说皇帝,此事就该公事公办,交由宗人府处理吧。开什么玩笑,宗人府的大刑她也听说过,这贱人不用两下就得把什么都吐出来,自己,可还真怕被她咬一口。
  “皇帝,兰贵人虽有错处,但罪不至死。这以下犯上、对皇后不敬,实该重重的惩罚。但这毕竟是六宫的家事,着由愉妃、容妃、庆妃三位商量着办理就好。宗人府那个地方,还是很没必要。”
  没必要?
  乾隆爷心底冷哼,若是太后一口决断要送宗人府处置,他说不定还念几分情意,判断这不过是场意外,现如今老太太遮遮掩掩,他更断定了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。
  “依儿子所见,钮钴禄氏是否只有不敬之罪,亦未可知。皇后之死,到底是间接还是直接跟她有关系,总要交宗人府查办才能审的清楚。来人,押送兰贵人去宗人府。”
  兰贵人立刻脸色大变,那是什么地方,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了
  “皇上,臣妾真的冤枉,臣妾真的没有害死皇后啊!老佛爷,老佛爷您帮我求求情,老佛爷救我,老佛爷救我啊……”
  -
  兰贵人被送往宗人府的当天,乾隆爷撇下慈宁宫一众女眷,直接搬到了西苑,奉旨随行的只有容贵妃。
  含香亲自坐镇宝月楼,指挥着一众宫人小心翼翼的搬着随行物品,她倒不是不放心这些堪比搬家公司技术骨干的熟练工,主要是还得看着那个正值活泼好动、兴奋的满院子飞跑的宝贝女儿。和靖从小受尽无限荣宠,若非她这当额娘的,紫禁城里还真没几个人能降得住她。
  “下来!”含香柳眉倒竖,十格格立马悻悻的从装着衣衫的樟木箱子上爬了下来。小太监见送走了这尊佛,急忙三步并作两步,飞一般的奔上了二楼。好家伙,若再给这位祖宗缠上,甭管是人磕了碰了、还是箱子磕了碰了,都非得吃挂捞不可!
  含香看着眼前好动细胞过剩的女儿,心里不禁叹口气。照说她跟万岁爷一个唱黑脸、一个唱白脸,这教育路线执导方针没错呀?她自认是用现代的方法来培养她,给她充足的自由自主空间,又在外面远远的划了圈规则来框着她,怎么还是一副无法无天的骄纵样子?她觉得自己要求也不高,不指望教出个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,也没强迫她一定要气度高华,但起码,能做到七格格那样进退有度吧?想到那个举止谦恭、冷静淡漠的女孩儿,她又不禁感慨,难道说,非要特殊的环境下,才能养出那样懂事的女儿?!
  含香摸着和靖的小脸,骄纵就骄纵点吧,虽然懂得厉害所趋,但那样的苦楚,她倒宁愿自己女儿是绝不会吃到的。
  “额娘,”和靖见母亲眼神温柔了,立马又来了皮精神,“额娘,皇阿玛呢,我怎么没有见到他?”
  乾隆爷虽下口谕要搬到西苑,却不叫人去收拾瀛台,反倒直直的奔着宝月楼来了。含香明白,这位爷是打算死皮赖脸的跟自己这里挤挤了。唉,这么多年因她而破的例也不只这一桩,众妃嫔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她早都习惯了,还能有什么意见?
  不过……含香抬头瞥了瞥自己的寝殿,“你皇阿玛在内室休息,你不要去打扰他!”
  “骗人!”和靖极其不满的撅着小嘴,“我问过奶妈了,说弟弟被皇阿玛抱了去不叫近身伺候。哼,皇阿玛好偏心,抱弟弟都不抱和靖,皇阿玛不疼我了!!”
  有人在的时候乾隆爷都未必遵照什么祖宗规矩,更何况在这都是自己人的宝月楼?抱孙不抱子的传统被他颠覆了个彻底。况且这当口儿,也就只有永瑞那个什么都不懂、无半点心机半点城府的奶娃娃能够就近安慰他了。
  含香怔怔出神,倒是和靖忽然一副了然的得意神色点头道:“哦,我明白了。”
  含香随口接茬:“你明白什么了?”
  “我知道,皇阿玛一定是教育弟弟为君之道、帝王之术对不对?十二哥跟我说过!”和靖眨了眨眼,冲含香嘿嘿一笑,“十二哥说,皇阿玛那么宠爱额娘、那么喜爱弟弟,将来一定会把皇位传给弟弟的!”
  含香心头大震,“和靖!”
  小丫头俏皮的吐了吐舌头,“我知道我知道,这话不能随便说。除了额娘,我没跟别人说过!”
  知道不能你还敢说?!!
  含香狠狠横了她一眼,却忽然意识到,不能说的话,永璂为何要跟她说……
  乾隆爷当然没在跟自己的小儿子讲什么道什么术,对着一个把口水蹭了自己一身、嘴里只会依依呀呀的奶娃娃,他哪能生的出什么为人师表的心思来?他跟他低声絮语的,只不过是些往事罢了。
  从李氏到年氏,从藩邸到皇宫内帏,作为一个从未得先皇另眼相待的女人,乾隆爷很清楚,自己母亲这一路走的有多艰辛。而她为自己铺平的这条道路,他更是看在眼里、记在心里。聪颖过人又如何?得皇玛法宠爱又如何?他爱新觉罗·弘历,如果没能活着成年,根本就没有机会坐上那个万万人仰望的位子。而这一切,大部分却应该归功于他的母亲,如今的太后老佛爷。
  乾隆爷从无一刻曾忘,所以,自他继位那一天开始,他就立志要让自己的母亲成为大清朝最尊贵最荣耀的女人,成为历史上最有福气的皇太后!一切他能给予的、一切能讨老太太欢心的、一切她所希望的,他都竭尽全力的满足。他卯足了劲儿的要当个孝子,卯足了劲儿的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、母子之意,却到今天才不得不坦诚的面对,自己的皇额娘,跟自己,从来都不是一条心。
  含香进来的时候,这位爷的絮语已停,转而进入怔怔出神的状态。她抱过依旧依依呀呀呀的正带劲的儿子,递到奶妈怀里打发人出去,继而转回身,就着永瑞捂热了的大腿就坐了上去。
  感受到怀里的软玉温香,乾隆爷的手臂又紧了紧。
  “为什么不告诉朕?”他说的,是兰贵人。
  为什么不告诉你呢?
  含香枕着他的肩头,手划着他的胸口。
  说不清楚?乾隆爷不会相信,他的含香又不是傻子;
  说不介意?乾隆爷更不会相信,他的含香更不是圣母。
  所以说,还是害怕吧,怕自己在你心目中,始终不如生母重要。
  况且,知道又有什么用呢?天平的两端,摇摆不定,终究最是令人烦躁、饱受其扰。
  “我怕你揪心……”含香抬头,定定的望着他。眼底如盈着一泓秋水,澄澈而深沉。
  乾隆爷心思微动,就着嫣红的唇瓣便俯首下去。
  只是想吻她,无关乎情·欲,只是想碰触她,亲吻她,耳鬓厮磨的缠着她……
  终究,还是有人跟朕一条心!
  “皇上,”待重新恢复唇舌的自由,含香娇喘平复,双手勾着他的脖颈,肃容道:“我有话跟你说!”
TOP Posted: 01-25 10:01 #58樓 引用 | 點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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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第七章 真相

  “你,你说的都是真的?”
  含香得承认,她甫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跟万岁爷现如今是同样的震惊表情。
  在皇后这件事情上,容嬷嬷并没有罪责,况且乾隆爷怜她忠心、老迈,含香又为她求了情,她便随侍含香跟到了宝月楼来。四下无人的时候,她终于对含香说出了实情。
  原来,那拉氏真的是自杀!
  当日溺水事件,确实是太后一手策划,目的就是为了废掉皇后。可她并没想过在那个时候一举除掉含香,因为她还不想失去儿子对她的信任跟支持。水中摁人的动作,都是兰贵人自作主张的行为。
  兰贵人也不是傻子,太后一心打算扶持的乃是事后才进宫的贤雅,做这些布置乃是为了让钮钴禄家再出一位皇后。论家世,她万万不及常贵人,太后的人选也很是明确,可这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傻事,她又怎么会甘心乖乖去做?她想到的是,当时离大选尚有一年,在常贵人进宫之前,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夺取万岁爷的宠爱。若容妃薨了,纵然她得不到中宫之位,却也有机会争取到宠妃的地位,对此,她有信心。就算钮钴禄·贤雅入宫后,得到太后的鼎力相助执掌凤印,她亦可以凭借万岁爷的爱宠冠六宫,宠妃跟皇后到底哪一个更风光,看今日的容妃跟那拉氏就知道了。
  可惜,兰贵人跟太后的想法背道而驰,而更可惜的是,她的想法并没能实现,反而随时有败露的可能。南巡尚未结束的时候,太后就已然疏远了她。老太太想的很好,就算他日东窗事发,她也可以一把就把兰贵人退出去顶罪,可她没想到的是皇帝儿子对她积怨已深,一个钮钴禄就代表了整个家族,兰贵人的恶行败露,乾隆爷最先想到的幕后指使反而就是他的亲娘。
  就像这次的吞金事件,兰贵人确实没有加害那拉氏之心,一个半被废的皇后凄凄冷冷的守着青灯古佛,她有什么可设计陷害的?可她就是沉不住气,含香依旧独占鳌头,贤雅得了老太太扶持也大有风生水起的意思,而她,做了那么多,却依旧只是个小小的贵人,万岁爷面前不得青眼,老太太面前更受冷落。她愤怒,她恨恨不平,可她偏偏不够聪明,贤雅不温不火的几句讽刺,就勾起了她满腔的斗志。连堂堂皇后都被我斗倒了,你一个新来的有什么可得意的?她越想越气闷,忍不住就要去找那拉氏的麻烦,以期得到心理上的平衡感。本来,这么做也无所谓,搞不好还能因为顺了太后的意,让老太太再次对她看顾起来。只是可惜,兰贵人没有赶上好时候,她去时,恰恰皇后已有所领悟。
  容嬷嬷回到那拉氏寝殿的时候,其实她还有口气在,还有足够的时间交代一切。
  她乌拉那拉氏自打入侍藩邸以来,一直恪守妇道、尽心尽力,她承认自己待人并不够宽厚和善,在这紫禁城里心软的人也注定活不下去,但她对自己的婆婆、太后老佛爷,却一直都是一心一意、尽心服侍的。没想到,就是这个她真心尊敬的长辈,在背后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刀。
  她心里有无限的恨,却更是有深沉的爱。十三跟五格格幼年早殇了,永璂,她唯一的孩子,为了他有个好前程,她愿意做一切事情。一个废后的儿子,哪比得上已故皇后的嫡子来的尊贵?她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理她的身后事,但她坚信,万岁爷是欠着她的,只要他心底还有一份愧疚,永璂的前程就不必她再操心,她也就可以放心的去了。更何况,还能借机会拖着那个自称佛爷的老太太下水。
  容妃,路我已经帮你铺好了,能不能再进一步,就看你自己是否肯去把握了。至于五阿哥,那还真只是神来之笔,那拉氏也万万没有想到他当天也去了英华殿。可以说,这一次算是一网打尽了。
  乾隆爷听完爱妃的叙述沉默良久,直视着含香的眼睛缓缓道:“为什么要告诉朕这些?”
  她应该想得到,经此一事,皇帝对太后敬意大减,自己在后宫之路,本当再无阻碍。
  可是,为什么呢?为什么要说出实情?为什么不趁胜追击?为什么不绝了皇帝对亲娘最后的念想?
  为什么呢?
  究竟为了什么,含香也很难说得清。
  六年的相携相守,乾隆爷对她付出的心思却从未消减一毫一分。他爱她的人,更爱她的隐忍和分寸。身为宠冠六宫的皇妃表面上有多风光,背后就有多艰辛。可她体谅他,体谅他帝王的制衡之术,体谅他身为九五至尊的妥协,也体谅他为人子女的无奈。面对杀子的幕后真凶,她能够装作云淡风轻;面对谋害未遂的刽子手,她亦强迫自己谈笑风生;还有面对他的母亲,她始终恭敬有加,未曾有一丝怠慢。这是她的生存之道,也是为了他的后宫平静,内院和谐,不得不做出的牺牲。
  这里面,有多少是固宠的手段,有多少是出自真心,连含香自己也分不清。但她很清楚,如果兰贵人谋杀皇后的罪名被坐实了,不但乾隆爷跟自己的额娘之间,连爱新觉罗跟钮钴禄家族之间,都将产生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痕。她想,这必定是他不愿意见到的。
  况且,从某种角度来说,她并不想欠皇后的人情。
  乾隆爷没有再问,含香也没打算再回答,但这件事情,却就这样落下了帷幕。
  乌拉那拉氏,依旧是以国母的规格下葬。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拖太后下水,乾隆爷都不打算再追究。对于自己的母亲,他依旧是失望的,所以对于这个皇后,他也还存着些许歉疚。还给她皇后该有的风光,是他最后为她做的事情。
  五阿哥永琪虽然没有行忤逆之事,但确确实实有忤逆之心,乾隆爷已对他彻底失望,若说当初已绝了传位的念头,现如今是连个贝子爵位都不打算给他了。半个月后,万岁爷寻了个由头当众斥责皇五子,随后夺了他的贝子爵位,改为辅国公,并撤他出朝堂,罚在家中思过,如未奉召,不得入宫。
  愉妃虽说该受到波及,可含香实在不愿失了这面挡在身前的大旗,统摄六宫,那是多少人眼红心热的活儿,好说歹说,终究让万岁爷熄了将后宫事交给她的念头,不过永寿宫跟宝月楼单分出来,不再归愉贵妃管辖就是了。
  至于那位兰贵人,虽说宗人府的大牢她只待了一天,没有万岁爷的明确旨意,自然也没人敢擅自对她用刑,只是那个阴森的环境、外加那份儿惊吓,就已经叫她受的不轻,整个人的神智都有些恍惚了起来。皇后的事,她只是个不敬之罪,乾隆爷也没有就此为难她,更没有将这件事情对外公布,他也不希望那拉跟钮钴禄两家间生嫌隙,影响朝堂的局势。兰贵人被从宗人府送了回来,除了万岁爷以她神思失常为由、命她在寝殿修养不得外出外,既没有降品级,也没有夺封号,就好像,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
  不过可惜,有些事情人们渐渐淡忘了,有件事情,有人却始终记得。
  乾隆四十九年正月二十一日,乾隆皇帝第六次南巡。四月十一日,銮驾返京路经杭州,随行兰贵人钮钴禄氏不幸失足溺水,薨。
  当然,这是后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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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恭喜老佛爷、贺喜老佛爷,万岁爷跟您果然还是母子情深,孝思不匮!”
  太后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,扬手就将杯中茶水泼了出去,“愚蠢!”
  贤雅被浇了个透心儿凉,湿淋淋不知所措的望着老太太,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句马匹拍的不对。
  本来么,兰贵人那个笨蛋捅了那么大篓子,万岁爷对外宣称皇后隐疾发作、骤然暴毙,可后宫里面,明眼人谁不知道是兰贵人活活气死了皇后,而她这太后身边贴心的小棉袄,更是得到了审问现场的第一手资料,知道那拉氏是被气的吞金而死的。虽说兰贵人跟太后的亲缘关系早已隔了十万八千里,却也终究是姓钮钴禄,以前太后对她的照顾跟宠爱,万岁爷不可能没看在眼里,照说他该心存芥蒂。可皇上不但没有迁怒于太后,更是下旨要为太后休整新宫殿。慈宁宫虽气派,毕竟住的不止一个主子,先帝爷的妃嫔、贵人常在,甚至还有高祖皇帝时期的两位,都挤在那一处。况且慈宁宫虽大,却是年久未休,此番万岁爷不但下旨为太后重整寿安宫,更要在其与春禧殿之间搭建三座大戏台,以供老佛爷闲暇娱乐之用。这是多大的荣耀,老太太为何无故发这么大的脾气?
  太后一想起这茬,牙根就恨得痒痒。
  自顺治十年起,孝庄始居慈宁宫,此后便成了历代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住所,更有太妃、太嫔等人随居。若说那寿安宫,也不是没住过太后,顺治爷的第二任皇后、康熙爷的嫡母博尔济吉特氏,便曾在那住了几十年。可作为皇太后的寝宫,依旧是慈宁为主,寿安为辅,现如今太妃太嫔均不动,偏偏要把她迁到寿安宫去……
  老太太啪得一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拍,儿子这是在跟自己发出警告呢,在这紫禁城里,终究还是人家那个“万岁”说了算!万岁爷下的旨意,谁又敢说半个不字?!看样子,他是真的对自己心生不满了!
  太后也已猜到,乾隆爷把兰贵人对付含香的账算到了自己头上,但这件事她又没办法跟儿子解释,毕竟她陷害皇后是事实,害含香落水也是事实,若换做她也绝不会相信自己没有趁机一箭双雕。真是一粒老鼠是坏了一锅粥,想起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兰贵人,她就气得咬牙切齿。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个,哼,也未必是个让人省心的。
  “兰贵人那个贱人,是被你教唆去找皇后的?”
  常贵人身形一颤,噗通就跪下了,“老佛爷明察,贤雅并没有跟兰姐姐说什么,贤雅真的没有教唆兰姐姐,贤雅冤枉!”
  太后冷哼一声,你会冤枉?她也是从这个战场上走过来的,自然明白这些女人心底的小算盘。兰贵人对于她来说,虽然已是废棋,可终究是这东西六宫里唯二之一的钮钴禄,也是她曾经得用之人。若说贤雅不忌讳她,那是不可能的,纵然得了自己暗许,但一日没掌凤印,她必定不会安心。说起来,贤雅确实比那兰贵人聪明不少,也是自己最终选了她的原因之一。这个丫头,仅凭三言两语的讽刺,就令那个蠢货莽莽撞撞去找了皇后的麻烦,她事先恐怕也没料到皇后会寻死,只是单凭以下犯上这一条,就够自己看轻那蠢货的了,果然不费吹灰之力。
  不过,“哀家没记错的话,你妹子也快十四了吧?听说她不但习过字、学过诗,连女红刺绣也是颇为精通。再过三年,也是进宫待选的年龄了。”
  常贵人立马慌了神儿,眼泪直下,“贤雅知错了,贤雅绝不敢再擅作主张,求老佛爷原谅,求老佛爷恩典!”
  老太太略感满意的点了点头,钮钴禄家并不乏年纪合适、姿色出众的女儿,尤其是爱必达的这两个女儿更是从小就为选秀而培养着,自己不过是提点她两句,钮钴禄家皇后的人选,并非只有她一个。
  “这些,哀家都可以不计较,哀家现在最看重的,就是你的肚子。若你不能为皇帝诞下一男半子,哼,就算哀家费尽心思,也是枉然!”
  常贵人面色抑郁,心说万岁爷不肯播种,我自己也结不出果子来啊!
  其实不用她说,老太太心里也有数,敬事房的记录可是清清楚楚,自家儿子的精力,都用在那香美人儿的身上了,宿在其他宫里的时候,还真八成时间在扮柳下惠。她只是敲打敲打常贵人,再多花点心思,怎么这可着才女打造的美人儿,个个都没能引起儿子的注意呢?难道说他看这满荤汉素都腻,真的就打算只吃清真了?!!
  这也不能怪乾隆爷,任谁吃惯了满汉全席,都未必再瞧得上清粥小菜。更何况他也不是年轻小伙子了,还能指望他夜夜做新郎么?自然是把他八分饱的肚子,留给他最爱的小东西了!
  “不要怪哀家逼你,你进宫这几个月也看到了,紫禁城里最风光的女人究竟是谁?!哼,只要皇帝再给她晋一级,你就是能生出真的龙来也没用了!”
  皇贵妃,那几乎已是六宫的无冕之后!
  常贵人有些为难,她不想让老太太认为自己没魅力,鼓动不了皇上偏爱自己,她更不想让老太太认为她已没价值,跟兰贵人一样成为一枚弃子。略想了想,她只好换个角度来劝说太后:“老佛爷,不管万岁爷如何宠爱,中宫之位关乎国体,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给的。况且她是外族,大清朝的江山社稷,怎么可能交到她儿子的手上?”
  后宫女人争来争去的最终目的,说到底也是朝堂上的那把椅子。常贵人现在没有儿子但她可以生,而在她看来,含香纵然有儿子,也是不顶用的。
  “无知!”
  太后一抖手,杯里茶水刚才已经扬尽了,索性拿起杯子就丢了出去。哗的一声碎在常贵人身侧,吓得她是心惊肉跳。
  “亏你额娘还夸你通典籍、晓礼制,说的是天花乱坠,却连这点子门道都想不透。自古男为尊女为卑,你何曾听说生的儿子随额娘姓,你又可曾听说我八旗子弟,谁家夫妻俩成亲后,男子入了女方的旗籍?!不管那容妃是打哪儿来的,不管她以前是什么人,她生的儿子依旧是大清朝的皇子,也是姓爱新觉罗的子孙!况且回疆早已纳入我大清版图,天下子民,哪一个不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奴才?!!”
  常贵人还想辩驳:“可,可是……”
  “没有可是!”老太太一挥手,当即否决了她的想法。她也希望能有可是,她比谁都热切希望,但现实摆在眼前,乾隆二十五年,回疆八爵进京之后便被统统编入了正白旗。尽管那只是蒙古旗,尽管那时他们不过几百人,却已令太后此刻作声不得。现如今,她连拿含香身份说事儿的借口都没有!
  乾隆爷赐和卓家旗籍或许仅仅是出于政治考虑,旗人,就相当于满清政府的自己人,是皇帝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。况且若将来回疆政局不稳,家人在京城,皇帝不用担心总揽军权的图尔都参与叛乱;同样的,生有二心的回部首领若想要动作,也绝不会力邀和卓家参与,旗人的身份,已经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忽视的鸿沟。
  但在看太后眼中,心里又不免多想,皇帝这样做,是不是还另有目的?
  眼下,她只能催着常贵人怀上龙种。
  或者,还有一个可能。
  “那拉氏死了,也未必不是件好事!”太后想,万岁爷心里歉疚,未必就肯真的废了她。若她依旧占着那个位子,自己筹划的一切不都等于做了无用功?!兰贵人这一次,可以说是歪打正着,帮了自己一个大忙。虽说受了儿子些许迁怒,可终究,利大于弊!
  “八阿哥向来不得皇帝青眼,十一虽聪敏机灵颇得万岁喜爱,却从未露出半点要立他为储的意思,况且这孩子字画倒还过得去,功课却很平平。至于五阿哥,哼,经此一事,皇帝怕是对他彻底死心了,不过愉妃那里倒也暂时用得着。剩下的,就是十二了。一个生母已故的嫡子,终究,对我们更有利一些。”
  “可是,”常贵人心底踌躇,“西湖的事,皇后怕是早已猜到,看福康安婚事上十二阿哥的态度,怕是他心里也早有偏颇。如今兰贵人又……老佛爷,他会跟咱们一条心吗?”
  她心底其实更顾虑的是太后不仅把十二当做一面挡箭牌,更打算将他扶植成一枚攻城略地的棋子,一旦十二得势做大,她的肚子再争气又有什么用?
  太后责怪的瞪了她一眼,鼠目寸光!
  “这个孩子,哀家看着他长大,哼,他有几斤几两重,哀家会不清楚?!至于他的态度,更无所惧。优柔寡断、难有主见,是他自幼最大的特点。墙头上的草往哪边倒,还是要看风往哪边吹的!”
  1、兰贵人原型:诚嫔(?-1784前),钮祜禄氏,二等侍卫兼佐领穆克登之女。生年不详,生辰为九月二十九日。乾隆二十二年六月初九进宫初封兰贵人。乾隆四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封诚嫔;四十二年正月因崇庆皇太后(孝圣宪皇后)丧,未行册封礼;四十四年十月补行诚嫔册封礼。乾隆四十九年(1784)四月十一日,落水溺亡于南巡回銮途中。2、旗籍买卖旗籍的事儿我就不举例了,就跟这年头花钱买户口一样,并非鲜见。官方的方式是赐旗籍,因身份或政治原因的案例也不少,郑克爽是其中之一,其他的欢迎大家补充;最常见的是因功赐旗籍:【郑宗龙】(1664~?),又名郑进忠,出生于唐海县东木庄村,少年游京师投肃亲王,有功。赐旗籍从肃亲王征西藏,历时两年凯旋。【施琅】这人不用我多介绍,熟悉康师傅的人都知道,康熙七年四月,进京入旗。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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